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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朗沒回家喝湯,收到姜雁潮後知後覺的電話追殺:“我明天就登報和你脫離母子關系!”

周朗回答說:“哪用這麽麻煩,你發條朋友圈就全世界都知道了。”

姜雁潮:……

周朗被母親拉黑整整一個月。被放出來是因為妹妹二十大壽,隔空呼喚做哥哥的回家上貢。

周朗:“還能不能講點親情了。”

言夏很疑心宋祁寧吃了這虧不肯善罷甘休,但是她有視頻在手裏,相信他不敢逼太緊。便是如此,仍較往年小心謹慎了許多。好在春拍順利。唯一的意外——也不算太意外,孫楚藍給羅言珠做了專場。

言夏因為周朗的事無暇顧及,到知道已經晚了。去找孫楚藍,孫楚藍興致勃勃:“說起來還是撿你的漏。”

言夏猶豫半晌,仍說道:“孫姐你不覺得,羅言珠這年餘進步得太快了嗎?”

孫楚藍說:“有潛力的人就是這樣。藝術這件事太吃天分了。我這麽說你別生氣,未成詩天分趕不上羅言珠。”

話到這份上,言夏也不好再多說。

春拍結束,周朗計劃旅行。

言夏有時候是真羨慕。中毒失明差點沒命的是他,結果到這會兒還心有餘悸的是她,他滿血覆活,完全沒有心理陰影。

“不然呢,”周朗說,“我給你找個屋,我們倆每天抱頭痛哭一場?”

言夏:……

“有些機會是制造出來的;有些是等出來的——最簡單找個人給他一槍爆頭,但是犯不上。咱們還有大把好日子要過,不能都賠給他。就等等,等他犯錯。就等的這空檔,咱們也得享受人生吧。”

言夏承認他說得有道理,就算下個月小行星撞擊地球,這個月也要過日子。

言夏對海沒什麽執念,周朗倒是真喜歡。飛了九個小時過去,海水幹凈得像極品翡翠。

沒有人,安靜得像個異世界。

偶爾鳥叫的聲音,艷麗的翅羽疾沖而下,又倏忽而去,最終小得像天與海之間一個越來越遠的坐標;沖天而起的水花,有大頭魚一閃而沒,吞噬海面上的幼鳥,就只剩下幾根羽毛隨波逐流。

“珍鲹。”周朗說,“我國南海也有。”

他執意要教言夏沖浪。言夏趴沖浪板上就不想起來。周朗氣得要命:“你去年怎麽學會潛水的?”

言夏說:“我跟團那會兒浮潛基本就是抱住教練沒撒手……”

周朗面目猙獰:“教練是誰?”

言夏哈哈大笑。

到第三天才顫巍巍敢站起,一個浪過來又趴下了。還落了幾次水。周朗簡直絕望,終於不再催她。言夏歡快地逃回沙灘吃椰子曬太陽。當地特產的海椰子長得十分流氓,味道倒是香醇可口。

到晚上做了冰淇淋,海浪的聲音異常溫柔。

言夏有一搭沒一搭地試水,在離島之前還是勉強跟上了周朗,酸兮兮念“早知潮有信,嫁與弄潮兒”,被周朗瞪了眼,改口道:“淩波微步,羅襪生塵”,周朗氣道:“別當我不知道,姓段的頭上綠油油!”

言夏“哎”了聲:“你們男人真是難於討好。”

年假休完,各自黑了一圈,倒也精神奕奕。

沒多久周朗說要去趟賓夕法尼亞。言夏看他眼睛直發光,就知道是有東西,只是不好問。幫忙收拾行李送人去機場。

回來車座上少了一人,心裏竟有些空蕩蕩。

她這近一年都和他在一起,相聚時多,分別時少。就是夫妻也不過如此。過年送父母回家的時候母親和她說:“小周挺好的,但是如果他家裏不樂意,你不要勉強。”——她知道母親是怕了。

她嘴上雖然應了,心裏很舍不得。她有點明白當初郁連城和程郢了。她沒問過連城當初發生了什麽,只隱約知道是和程郢有關。她躲了幾年,程郢就找了幾年。近日聽到風聲,竟然有舊情覆燃的意思。

言夏從前最聽不得分分合合狗血個沒完,如今似乎也接受度良好——可見狗血小說始終有市場也是正常。

九月中言夏在熱搜上看到香港利華航空公司有趟飛機下落不明,心裏一動:她記得利華的老板是個藏家,手裏好東西不少。這條線從前是韓慎在跑,後來空出來,似乎也沒有人接手。

調了內部資料來看,果然是如此。利華的老板姓周,上個世紀20年代航運起家,後來又做了航空。家傳三代。長子周奕申繼承家產,次子周奕辰吃花紅玩收藏,小女兒周家英倒又服務於公司。

言夏和團隊商議過,便帶了助理曉冬直奔香港。

香港到九月還熱。

言夏不是第一次來,曉冬倒是第一次,和言夏感慨:“香港的街這麽窄!”言夏笑道:“就這麽窄——你沒看過TVB嗎?”

曉冬說:“現在誰還看TVB啊。”

言夏便有些惆悵。她青春期的精神食糧全都承包給了舊碟片時代,和同齡人脫節——別說曉冬了,就是周朗都很多沒看過。便只道:“……前幾年有個《金宵大廈》還不錯。”

曉冬沒有接話。她去年才畢業,熱衷於選秀綜藝,言夏大她五歲,娛樂上的代溝深過馬裏亞納海溝。

因是約定次日午飯,兩個閑人就近逛商場。

曉冬的目光老往男裝部瞟。言夏心裏揣摩了一下周朗的穿衣風格,覺得她能給他挑的也就是白襯衫了——實在有點羞於出手,索性就當沒這回事。給自己買了兩件,心安理得回了酒店。

香港有名的酒樓都有點飽經風霜。

周奕辰帶女兒周明娜來赴宴。香港有錢人精於保養,周奕辰看起來就四十幾。周明娜妝容明艷。言夏和曉冬都是職業裝,一下子被比了下去。周奕辰笑道:“從前那位韓先生倒是很精神。”

言夏笑盈盈地說:“周先生也很精神。”

簡單寒暄過,言夏便說明來意:“……殘骸尋找期間,對於家屬來說是非常難熬的。如果周先生在這時候出一批藏品,成立安撫基金,想必對於提升利華的形象,重振市民對利華的信心是有好處。”

周奕辰十分意外:“我還以為言小姐是帶了好東西過來給我過目呢。”

言夏:……

周明娜補充道:“言小姐是有所不知,我家一向是進的多,出的少。怎麽說呢,成立安撫基金是個好主意,不過也犯不上出東西吧。”

言夏查過,周奕申兩個女兒,周奕辰三子一女,竟完全沒有給兒女打算的意思,還給她擺排場,“進的多,出的少”——聽聽這話,薛寶釵也說過“咱們家從來只知買人,並不知賣人之說”。

言夏婉轉勸道:“現在是一家人齊心協力的時候……”

周奕辰笑道:“言小姐這話和我哥說倒是管用,在我這裏就別費勁了。不管怎麽著,總不會少了我吃喝。”

言夏生平沒見過這麽毫無心肝的人。不過周奕辰心肝歸心肝,人倒是豪爽大方,說是要盡地主之誼,魚翅燕窩一樣一樣地上。熱熱鬧鬧吃完了,又請言夏去看藏品。言夏心裏想來都來了。

上了車,覺察到周明娜看她,偏頭笑問:“周小姐?”

周明娜說:“我之前聽說言小姐是天歷首席,以為是怎麽個了不得的絕世美人。”

類似的話言夏聽過不少,要麽是恭維她實至名歸,要麽是暗諷她以色上位——結果色還不怎麽樣。這位周小姐的口氣像是後者。言夏笑道:“真絕色美人早做明星去了,還苦哈哈給人打工?”

周明娜便不說話。

車不緊不慢上了盤山道。一路豪宅,言夏無心欣賞。絞盡腦汁想怎麽打動周奕辰——實在不行難道應該去找周奕申?

周奕辰問過言夏,知道她精於瓷,便帶她去看瓷。瓷器雖然是雜項,但是品種眾多,很多藏家專收一門。周奕辰收白瓷。白瓷最早出現在北朝,大部分時候都不如青瓷細膩。不過拙有拙的好處。

言夏和周奕辰相談甚歡。

周奕辰喜歡得不行,和她抱怨說:“我侄兒也是個愛玩的,不知怎的就看不上白瓷,非說影青最好。”

言夏說:“白如銀,青如玉,各擅勝場。”

“就是就是!”周奕辰如遇知音,“他就是找了個會燒瓷的女朋友,就和我嘚瑟——還不如找言小姐你呢。”

言夏:……有這麽亂點鴛鴦譜的嗎。

周明娜也看不下去了:“爸!你又亂說話。有這空還不如讓言小姐給找幾件好的,也壓得住人。”

周奕辰尚未開口,言夏已然笑道:“那是自然。周先生喜歡什麽和我說說,我看到有,就給周先生電話。”

周奕辰又拉言夏看了些書畫、木雕、金銀件。末了一瞧天色就要留言夏和曉冬吃飯。言夏尋思有這個機會搭上周奕申也不錯。可惜她想多了。周奕申顯然還在為失事飛機焦頭爛額,並沒有出席晚飯。

周奕辰打發周明娜送言夏和曉冬下山。言夏一路提防,怕這個不好惹的大小姐又說出什麽不中聽的話,結果相反,周明娜一路都沈默,到了酒店門口方才和她說道:“其實我是讚同言小姐的……”

言夏揚眉。

“言小姐大約以為我們這樣的人家就無憂無慮了。”周明娜說道。

言夏不接話。含金匙墜地的人訴個苦,聽聽就好,公主還苦惱於十九層鴨絨墊下的豌豆呢。

周明娜便嘆了口氣:“我爸玩心這麽重你也看到了。他倒也不是不關心利華,但是你讓他出手沒玩膩的藏品,那就是割他心肝了。不過他有句話是不錯的,這個建議,我大伯興許聽得進去。我爸也確實……需要這麽個機會,免得上上下下都不把他這個二當家當回事。言小姐你說呢?”

言夏微笑道:“周小姐的意思是?”

“言小姐有意的話,請多給我一點資料,我先在大伯面前透個口風?”

言夏說:“那就有勞周小姐了。”

周明娜一走,曉冬就笑:“二當家?”

言夏溫和地說:“理論上可能確實是。”——她估計周奕辰手裏股份並不少,所以才活得這麽有安全感。

“這位周小姐倒是不傻。”

“這天底下傻子原本就不多,”言夏說,“她年紀也不小了,總要為自己打算。”她沒有靠自己雙手打拼,也沒有下嫁的意思,豪門聯姻,也是看嫁妝的。周奕申的女兒就會比周奕辰的女兒好嫁。

言夏也知道這個口氣像煞前清,但是在香港這片土地上,似乎也沒有什麽不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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